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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丈红尘卧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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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云“万丈红尘”，这美妙词儿给人一种从天而降、俯瞰人寰的超凡感觉，奈何走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坐在擎天摩日的商厦，自己没有迷失其间也算独具慧眼。
只有空旷无人的楼台，越高越大——最好“离天三尺三”、宛若人海孤舟的楼台，风景那边独好。
发现这个好去处，还是在大学时代。校园是个知识的天堂，又属于生活的简陋之地，一间十二平方米的房子重重叠叠地塞进了八条大小汉子，尤其到了夏天，里面的温度和气味令人在进屋时不自觉地先长吸一口气，密密匝匝的蚊子当仁不让做了“主人”，打一个喷嚏之后嘴巴里会多出几个小生命来。
在这个时刻，有朋自故乡来，且是个漂亮女孩，爱慕我能码出一首首酸溜溜的情诗，专程前来探访。她的来临对我的作用既是雪中送炭又是落井下石，喜之喜佳人一番冰清玉洁的柔情，忧之忧如何安顿这楚楚红颜。招待所已告客满，求师姐师妹们帮忙住进女生楼，然而门口那位值班老太一对金睛火眼刹时看出了端倪，教室里也不是留人之地……抓耳挠腮入地无门之际蓦然仰头长叹，一轮朗月笑眯眯悬于半空，悄然暗示了一双痴男怨女上“天”之路。
挟两卷草席两床毛毯一口气跑上了十五层教学大楼的第十六块平面，一瞬间才发觉自己真是愚昧闭塞活该受苦受累，这“一亩三分”地里早已是人头挤挤、笑语盈盈。但见十几位青春少年正一人一块地瓜分这块地方，他们或借助朦胧的天光打牌，或弹起悠扬的吉他，或仰八叉放倒自己吹着凉风数着星斗。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角落摆下家伙，女孩邻我而卧，因为众目睽睽不在瓜田李下，反倒不伤大雅甚至平添了几分人间难得的浪漫。是夜，买来一瓶啤酒几包花生，两个人边吃边喝边畅谈人生理想事业爱情，好不快活，不知不觉中竟然沉沉醉去。翌晨醒来，大家相视一笑，那床毯子早让调皮的风儿吹到楼下的树上去了。
平生第二次夜卧楼台，是在走出校门南下寻梦的辛酸之旅中。一连七天碰南墙，工作依然无着落，身上仅剩下最后的1960个大分币，住旅店的最低押金都不够缴，只好蹲在五光十色的天桥上等待黎明。然而，即使如此境遇也不能安身，远远看见戴红箍的人来了，立即老鼠撞猫一般撒腿就跑，生怕自己被当作“三无人员”给清理出城。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从前，想起了从前那个睡楼台的美好之夜，自由生存的光辉终于又照亮了我，偷偷摸摸踅进一栋商贸大厦，不敢也不会乘电梯，徒步登上二十八层的楼顶，只见楼顶即将完工，尚未封台。在那灯红酒绿的都市之巅，有个赶海的弱冠书生第一次尽情地嚎啕大哭，不知是悲是喜是绝望是希冀，反正没有人看见也没人听见。
一晃过去了数载，我再也不用呆在楼台上叹世界了，先租了一个“小狗窝”，又购下一只“大鸟笼”，天气热了有空调，天气冷了有暖气，活生生成了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自然界的风雨雷电与我远了，声色光电的愉悦离我近了，扑面而来的是令人惬意、温馨的都市生活，疼痛的疾病和惆怅的心情却无缘由地潮气一般冒出来……
哦，那无邪放歌的楼台岁月，何日才能再去登临？再登楼台，将是何种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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