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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灵,并不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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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影片《闪灵凶猛》(编剧/导演：阿甘)的宣传者们的记忆是差了一点，居然声称该片是“中国首部恐怖片”，他们忘记了30年代马徐维邦的《夜半歌声》、他们忘记了80年代的《黑楼孤魂》(1989导演：梁明穆德远)、他们忘记了90年代的《雾宅》(1994导演：黄健中)，甚至，在自命类型电影首创者的自大情绪支配下，还干起了搬砖头砸自脚的事情：导演阿甘颇富商业智慧地把前作《古镜怪谈》排除在恐怖片类型之外，说“《古镜怪谈》只能算是惊险片，和惊怵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据报道，投资400万元的小制作《闪灵凶猛》，在北京提前放映时，票房竟超过了同期上映投资过亿的《蜀山传》！该片在上海、广州等大城市的票房亦居今年国产影片的首位！看来，为一睹闪灵凶猛而走进影院的观众确实不少。当然，在这个由时尚潮流拉动消费的年代，有了“首创”的旗号，有了“影射窦唯王菲情变”、“黄秋生辞演叶童领军上阵”、“男主角红豆与女演员有染闹绯闻”、“女主角裸戏镜头引争议”、“中国制造《惊声尖叫》”、“导演阿甘决心挑战冯小刚票房奇迹”的新闻炒卖，人们在诱惑面前的无力抵抗也是必然的。
最初决定看《闪灵凶猛》，是因为这部影片中有“闪灵”这两个字。大家都知道，电影大师斯坦利库布里克的恐怖名作就叫《闪灵》，那是一部让观众灵魂受到惊吓的电影。斯坦利库布里克用一种好莱坞导演所罕有的沉稳和冷静为观众编织噩梦，使人相信，天地间确实存在一种不可名状的邪恶力量，随时随地突显狰狞。这部影片不仅完整再现了恐怖文学大师史蒂芬金作品特有的神秘诡异之感，在表现形式上也达到电影史上罕有的高度：本片堪称移动摄影的经典之作，大量的景深镜头和运动画面运转自如功力精湛！片中小主人公小丹尼在大酒店走廊里骑自行车和小丹尼母子游逛绿色迷宫的镜头曾多次出现在一些专题片中并在教科书里为业内人士所津津乐道。《闪灵》的电影语言锐气逼人，今天看来仍然无懈可击，面对这部出品于1980年的电影，观众甚至会产生这样的想法：20多年来，我们所认为的日新月异的电影语言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进化！
1998年，第511期香港《电影双周刊》评出了1921年至1997年“50部必看好莱坞恐怖片”，《闪灵》排名第一。评语写道：“看恐怖片就像吃安眠药一样，看得多就越觉得不可怕。即使是恐怖片经典之作《驱魔人》，看得多了也会麻木，再也不会害怕。任何事情都有特殊例子或者例外，《闪灵》就是越看越令人感到可怕。《闪灵》给现代恐怖片一个新定义。”
经典的《闪灵》无疑是恐怖电影的成功范例。她体现了现代恐怖电影创作准则：高智商的叙事策略、精品化的视听景观、个性鲜明的人物造型、善恶冲突中所隐含的作者对于人性的哲学层面思考……
如果我们用这一准则来要求《闪灵凶猛》的话，《闪灵凶猛》无疑是导演阿甘交出的一份不合格答卷，影片品质之低劣显而易见。“让你体验国产《惊声尖叫》”根本是地地道道的谎言(现在很多急功近利的导演们很喜欢把自己和电影史上的大师级人物进行类比：《苏州河》导演娄烨认为自己是希区柯克、基斯洛夫斯基、王家卫的综合体，《闪灵凶猛》导演阿甘也表示自己和库布里克、波兰斯基一样是“想借助恐怖片这种样式，来探索和挑战电影语言的极限。”，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无耻？！)。和让人百看不厌的《闪灵》比起来，《闪灵凶猛》只是让观众大喊上当的一次性消费品。
先说说对这部影片的第一印象：故事开始，5个年轻人到丽江玉龙雪山寻找神秘动物“闪灵”，情节推衍过程中，画面粗糙，灯光、布景没有起到很好地渲染气氛作用，音乐反倒喧宾夺主，专事吓人--这不由让笔者想起了中学时看过的《黑楼孤魂》：回顾起来，国产恐怖片《黑楼孤魂》是相当难得的佳作，作为一部盛产于中国电影新浪潮时期(89年前后，《大阅兵》、《顽主》、《芙蓉镇》、《红高粱》、《本命年》等佳作层出不穷)的电影作品，该片顺应潮流坚持了“探索、创新”的时代主张，构建了娱乐片精品,编剧、导演、摄影均达到一流水准，剧作构思更具深度，“黑楼孤魂”的故事里,真正让观众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文革为祸的阴寒。情节设置尤其巧妙，影片结尾最后一个镜头是精神病院里的患者们(都是剧中演员)聚集在一起讲故事，这个镜头对全片进行了颠覆，原来，“黑楼孤魂”的传说只是出自精神病人们的想象。在电影创作追求“宏大命题、深刻反省”的年代，这种荒诞手法的运用非常罕见。今天，我宁愿相信影片作者另有深意，表面上看起来，“黑楼孤魂”的故事似乎纯属虚构，其实，它是真实的，正因为它的真实，“黑楼孤魂”中的每一个人物最终都成了精神病患者，这样的解释，才可以使文革为祸百姓遭殃(精神上受到压迫)的主题更见深刻。这部恐怖电影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就是她的表现形式不尽完美，音响效果作为渲染恐怖气氛的辅助性语言过于突出过于抢耳，很多段落夸大其辞，音响合成中掺杂大量的鬼哭狼嚎，破坏了画面的现实感--其实正是这种画面中传递的现实感给观众带来了真实恐怖。如果没有自我独立和全局脱节的音响效果，《黑楼孤魂》将成为一部完美的恐怖电影。
想不到，10多年后，《闪灵凶猛》犯了同样的错误。
《女巫布莱尔》、《惊声尖叫》(包括颠覆前作的《惊声尖笑》)、《下一个就是你》、《沉默的羔羊2》等比较典型的恐怖电影都是本着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原则，渐渐地把观众牵引到恐怖境界中去，往往到了影片最高潮，观众的情绪才积累到顶点，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惊声尖叫起来。音响效果的运用更加谨慎,始终保持背景的状态。
《闪灵凶猛》则是开门见山，先给人当头一棒，让你麻木到不只何为恐怖。画面原本稀松平常，背景音响却在那里震耳欲聋地以排山倒海之势提醒观众：“恐怖啊，恐怖来了啊……”这样做和用铁爪子搔人胳肢窝强令人欢笑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据报道，《闪灵凶猛》的“震耳音响”在西安引起了笑场。)
如果只有音响在那里闹腾倒也罢了，真正的问题是导演阿甘并不十分清楚恐怖片的精髓应该是什么，也许，说到创作这位导演可以侃侃而谈，“恐怖片实际上是最贴近电影艺术特性的样式“、“电影需要制造悬念，只有悬念才能使观众产生强烈的期待。”之类的话讲出来，大家都要以为他是恐怖电影专家。可是事实让观众失望了。《闪灵凶猛》开始后的30多分钟里，几个恐怖段落中的吓人手段都不过是这样的：甲在画中搜寻、徘徊，乙冷丁闯进画面，甲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所谓“设置悬念”和“借助恐怖片这种样式，来探索和挑战电影语言的极限”原本就是空话。
阿甘自豪地说自己的作品是中国内地到目前为止能够通过的最“恐怖”电影(注意：关键词应该是“能够通过的”)，还是国产片中主角死亡率最高的电影。难道多杀几个人就可以给观众带来恐怖？这是什么逻辑？
经典恐怖电影《闪灵》，最后，疯狂的主人公只不过杀了一名饭店大厨师，虽然只是杀了一个人，恐怖感却特别强烈，因为在杀人的过程里，观众看到一个人的灵魂发生了可怕蜕变--原本安分守己的作家负责看守大饭店，在工作和禁酒的压力下，作家不堪重负，当他“决意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一杯啤酒”的时候，这个大饭店里蛰伏多年的鬼怪开始对他施行精神控制，直至把他变成一个杀人狂。
应该说，阿甘的前作《古镜怪谈》还是着眼于人性丑恶的，各个章节间穿插了一名歌手的说唱，大意是“古镜并非灵异，唯有人心邪恶”，所以那个恐怖故事还比较有深度。
《闪灵凶猛》自始至终都在图解“猎杀游戏”，以猎杀“闪灵”、猎杀同类的情节作卖点，却忽视了“猎杀游戏”中包含的人性冲突。比如，红豆饰演的杀手，对他的内心矛盾并未着墨，10万美金的利诱直接把他变成了杀人机器，作为一个人，他对女友是否还有感情、世界观的改变是否彻底这些问号都未给予很好的回答。总觉得吴镇宇在《高度戒备》中的表演才到位：麦坤古怪的眼神仿佛告诉观众：杀人，是要面临压力的！
表面上看起来，《闪灵凶猛》具备了近年来恐怖名片的诸多要素：象《惊声尖叫》、《下一个就是你》那样以的年轻人为主角，丛林历险情节使人想起了《女巫布莱尔》。然而，《闪灵凶猛》却没有《惊声尖叫》系列悬念背后的人性覆变，没有《女巫布莱尔》中无形恐怖物产生的压力。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主创者们只是学到一些恐怖名片的皮毛，搞了些似像非像的东西。《闪灵凶猛》不仅在结构方面存在问题(红豆在丛林里杀死房东儿子一节突然插现于三个主人公彼此质疑谁有凶嫌段落，结果真凶提前现形，悬念的蛋糕没有做大)，某些具体情节也是破绽百出经不起推敲的：丛林中捕获“闪灵”后，几个年轻人失散后重回客栈，背着死尸的红豆居然比所有人都先到一步，事先将房东儿子的死尸和“闪灵”藏在阁楼里吓乎大家。当客栈里正在发生系列凶杀时，客栈老房东(谷峰饰)竟然始终未露一面。可见，到了恐怖戏的高潮段落，主创者们的想象力已经不够用了。这是不可原谅的。或者这根本不是想象力的问题，而是主创者素质的问题。
悬念大师希区柯克在自己的每部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对情节的出色调控能力(他总是给观众带来意外)，源自希区柯克从小对惊险文学的偏爱。他可以利用观众的思维惯性把观众导入误区，再不紧不慢地亮出底牌。在希区柯克亮出底牌之前，悬念在观众眼里似乎是无解的。所以，他真正作到了“借助恐怖片这种样式，来探索和挑战电影语言的极限”。
在希区柯克、斯坦利库不里克等巨匠面前，阿甘们怎么可以不汗颜呢？
时至今日，过多地强调国内外电影制作资金、技术等方面存在的差异纯属自欺欺人。希区柯克的名作《触目惊心》(又译《精神病患者》)、《后窗》、《绳索》、《心声疑影》、《迷魂记》(又译《眩晕》)和斯坦利库不里克的《闪灵》均是几个演员作戏，能有多大成本？说到技术，真正在剧场惊倒一片观众的日本恐怖片《午夜凶玲》仅有一个“长发贞子”爬出电视机的特技镜头，却能足足吓够观众100多分钟。
国产恐怖片和国外恐怖片的差距不在于资金、技术，真正的差距是作者艺术灵性上的差距。在这个意义上而言，如果有可能，让张艺谋、陈凯歌或者“内地王晶”冯小刚来执导《闪灵凶猛》，效果肯定会好一些。
私下认为，如果搞个2001年度粗制滥造国产片评选，低估观众智商的《闪灵凶猛》无疑是最有资格当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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