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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抽三五，没钱抽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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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钟，我突然醒了，之所以知道是3点钟，因为我扭开床头的蘑菇小灯看了表。我的眼睛因为突来的光亮而感到不适，酸痛的涩涩的感觉，有眼泪流下来。我爬起来喝我的冰水，冰箱里透明的一大瓶，于是，我听见喉咙里发出滋润的声音。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桌上有一包三五，那是爸爸睡前留下的。我从里面抽出一支，放进白色睡裙的口袋里。回到卧室，我慢慢点燃它，然后坐到窗前默默的看着火光蔓延。“有钱抽三五，没钱抽红梅。”我的耳边突然传来凡的声音，很遥远的，像是一艘被水草包围着的海底沉船，阴郁而又有些神经质。在黑暗里我隐约看到他遮住半边脸的发丝后面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的银耳环，和忧郁的鼻子旁边那条深深的疤痕。
16岁那年的圣诞节，我一个人坐在回学校的TEXI里面，听着经久不衰的圣诞歌。广州的圣诞没有冬天的气息，没有落叶，没有雪花，只有夜色下的一丝冷漠的寒气。我看着自己宽大的长袖TSHIRT微微的遮住短到大腿的热裤，此刻寒从脚下起，也许，我要的就是这种寒气，麻木中带着刺骨的绝望。经过建设路的时候，我看到DIOR酒吧门口亮晶晶的圣诞灯，但吸引我的不是这个。二楼透明的落地玻璃前一个顶着一头凌乱的紫色短发女孩，她的眼睛被画的很夸张，裹胸和短裙上都是紫色的鳞片，她的身体激烈的扭动着，那是一种带着绝望与欲望的扭动。
那晚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穿着CONVERS的球鞋，短裤，TSHIRT走进DIOR的时候，我很庆幸那穿着如美军士兵的保安没有把我拦住，因为门口有个很大的牌子：“未满18岁者不得入内。”我在一群冷漠的目光中前进着，我知道我从未来过这里，甚至从未来过类似的地方，我兜里有50块钱，还有宿舍的钥匙，这已经足够让我感到欣慰的了，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给人偷走的。
我一直走，直到在一个最隐暗的角落看到凡，那里电子舞曲的声音已经湮没，没有被幻觉玷污的人们虚无的双手，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人。穿着白色衬衣的凡坐在一个高高的椅子上，椅子脚边上放着他的大背包，他手上的吉他发出很沉郁的声音，黑暗中我看到他闪闪发光的银耳环，还有被长发遮住的长眼睛。我在离他最近的那张台坐下，一个漂亮的女孩走过来拿走了我唯一的50块，于是我的桌上多了一杯“天使之吻”，红色如血液般的漂亮液体在造型奇特的杯子里流动着。
我很认真的在听他唱歌，他的声音很低沉，不真实，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后来，我认定他来自一艘沉船，被阴郁的水草包围着，幸福的沉沦着。我很小口的喝着杯子里的天使，不时用眼睛瞟他一眼，因为我好奇，我很想知道发出这样声音的男人会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音乐停下来时，立刻被激烈的电子舞曲取代，然后他坐到我对面的位置上，要了一杯啤酒。他似乎没有打算理我，甚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我很开心，因为可以肆无忌惮的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合乎我心里标准漂亮这个词的眼睛，很冷，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漠然。我们之间的沉默直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五，他很从容的抽出一支递给我，那个动作很自然，就像我们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于是我看到他纤长的手指。
“我不抽烟的，你喜欢抽三五吗？”我想他给了我说话的理由了。
“有钱抽三五，没钱抽红梅。”他说你爱听我的歌吗？我注意了你一个晚上，你是个奇怪的女孩，给人一种破碎的感觉，在支离破碎中却生存的很完整。他说话的声音像从水底浮起的水泡，一边上升一边发出咝咝的爆裂声，于是我告诉他我喜欢他说话的方式。
你可以听我说话吗？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它是潮湿的，因为近视目光些迷茫。没等他回答我已经开始说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你让我有说话的冲动，我叫宝宝，宝贝的宝，刚过完16岁生日，在这所城市最出名的ZX中学读书。我的家半年前空了，没有人气，只有价值连城的摆设，我不想知道理由，因为我突然爱上了那种冷冰冰的感觉。我爱上了第一个写情信给我的男孩，他属于我出生的城市，那里有很多的湖，是个遥远的蓝色的城市。我唯一的朋友阿妙告诉我，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该告诉他，于是，我写了一封短短的信给他，接着我收到他的回信，只有几个字，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但我不爱你。
你等等，他回到他的高椅子上，开始弹吉他，曲子很杂乱，搀杂着令人刺痛的高音。我叫凡，平凡的凡，散场的时候他回到我对面的位置上。
你能带我去你家吗？这么晚了我是不能回家的，而且早就过了学校宿舍关门的时间，我喝光了剩下的天使。
我隐隐约约听到他说，真是个小女生，然后他笑了，你这么相信我吗？他拉着我的手，我感到他冰冷的手指，很舒服。
半夜我习惯的爬起来喝水，在冰柜里找到一瓶很冷的苏打水。他没有带我去他家，只是在ZX中学附近的宾馆开了一个双人房，他在靠窗口的那张床睡下，不再理会我，似乎我不存在于这个房间里。
“你口渴吗？”他翻了个身，像梦呓，我知道他没有醒。我悄悄爬到他的床上，小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话，不管他是否听见。我的爸爸很爱喝酒，有一次他在给我炖排骨汤的时候喝醉了，锅里面的东西变成了干干的黑色固体，他把锅放在水龙头下装满水，然后把里面的液体倒出来给我喝。我不喝，他突然哭了，你看我对你这么好，炖汤给你，你怎么不喝呢。然后我喝了，接着去洗手间吐，喉咙里有干涩的感觉，从此我爱上了喝冰水，寒气把五脏六肺包裹着，很安全。
我坐在地上翻他的大背包，里面除了那把半新的吉他，还有一个相本，里面都是美女的照片，长头发的，短头发的，小巧玲珑的，瘦高如MODEL的，每双美目都带着一样哀怨的凄凉。他的目光从我身后射过来，很温柔，可我的手却抖了一下，一张模糊的相片掉了出来，隐约看到上面女孩凌乱的紫色短发，瘦削的肩膀，还有令人不安的亮眼睛。我把一切还原，然后在他身边睡下，他闭着眼睛，忧郁的鼻子边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我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数他孩子般的上翘着的睫毛，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阳光柔和的从关着的窗帘里射进来，我像个被人遗忘的小猫蜷曲在乱七八糟的被子里，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然后慢慢走回学校，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心情平静。
再一次想进去DIOR的时候，门口的保安拉住我，“小妹妹，我们需要检查你的身份证，你似乎不够年龄。”我心虚的走开了，因为我还没有拿身份证……也许是缘分尽了，我想。
一个月后，凡出现在ZX中学的校门口，他穿着ADIDAS的TSHIRT和裤子，像个大孩子，由于他还是背着他的大背包，我觉得他还是比较像个旅行者。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他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偷看了我的东西，那本相本里面都是我爱过的女人，她们在不同城市。
你是个残酷的人，就像流星飞过，只留给人们回忆，而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我发现他今天抽的是红梅，于是我掏钱买了包三五给他。
谢谢，不同的情况本该抽不同的烟，这包三五我留着，为了推翻你刚才那句话，我也要留一样东西给你。他拿出一张相片，模糊的，紫色短发的女孩，这是我一个朋友偷拍的，很像你，不是吗？
烟头就快烧到手指，有一种焦灼的痛楚，在这个起来喝冰水的深夜里，我又一次想起了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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